这倒也成为了新手修士们的一种动力,能有效鼓励他们努力修炼,早日踏入辟谷境界,摆脱这令人作呕的食物。当然,谁也说不好,和辟谷丹的发明者打上一架的欲望是否也构成了他们动力的一部分。总之,无尘岛上根本没有专门的厨子,许疏楼当年也只能啃辟谷丹。初入师门一心修炼、无暇他顾时还不觉得,后来啃得久了险些失去求生欲。彼时长俞仙尊还试图在徒儿面前维护个清冷的形象,表现得十分超然物外,对此一语不发。两人一个啃辟谷丹,一个装高冷,直到漫长的岁月里,某一日,两人对视间,发现了彼此眼中对万丈红尘的眷恋。遂顿悟,携手共赴凡界,在当地最有名的酒楼里大吃大喝了一场。忆起往昔,长俞仙尊眼中更添两分对小徒弟的珍惜,对她说话都轻声细气了些,又难免望了望自己二弟子宋平。宋平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六弟子季慈入门稍晚,不知其中深意。五弟子江颜在一旁给他解释:“我刚入门那会儿,一直想家,二师兄曾好心给我做过一顿凡间的饭菜。”季慈不解:“然后呢?”江颜想了想:“这么说吧,若不是修者身强体健,师尊和我,还有大师姐的道途怕是要终结在那天的饭桌上。”许疏楼深有所感地点了点头。宋平有些尴尬:“哪有那么夸张?那是五师弟当时思念凡界,哭闹不止,我才勉力一试的。”江颜摸了摸鼻子:“我险些分不清二师兄是想安抚我思乡的情绪,还是想谋杀我。”季慈已经大笑起来:“哭闹不止?想不到五师兄还有哭鼻子的过往?”“去你的。”两个人没几句话,又掐了起来。白柔霜有些哭笑不得:“师尊若喜欢,以后徒儿每日都给您做饭。”长俞仙尊到底还是拿出了点师尊的样子,摇了摇头:“不必,你还是以修炼为重。”难得出关,饭后,长俞仙尊就开始对弟子们的指点。许疏楼排在了最后一个,轮到她时,她正立在明月峰后崖边,山巅烈烈长风吹过,许疏楼一身红裙墨发飘扬在身后,宛若仙人欲乘风归去一般。一枚柳叶破空而来,许疏楼抬手接住,回头一笑:“师尊。”以长俞仙尊的法力,飞花摘叶,皆可伤人。他赞赏地望着许疏楼,踱步走到崖边,与她并肩而立:“为师已经没什么可教你的了。”许疏楼垂眸:“师尊教导之恩,弟子此生不敢或忘。”“其实我也没教过你太多,是你天分好,”长俞想了想,转了话题,“为师今后不会再收徒弟,你小师妹就是我的关门弟子了,她资质不错,只是心性稍稍弱了一点。”许疏楼眨了眨眼:“年轻人嘛,总得给他们成长的机会。”长俞笑了起来:“你的性子倒是越发宽和了。”“每个人都有陷入迷障,需要其他人帮忙点拨的时候,”许疏楼挑了挑眉,“我当年不是比她顽劣多了?连招魂幡的主意都敢打。”“是啊,”长俞仙尊认真地看向她,“当年,我只觉得你这孩子根骨好、资质好,一点就通,只可惜满腹的仇恨,满腔的怒火,于修真一途怕是难走。”许疏楼笑了笑:“现在呢?”“你现在这样,很好。”百年光阴,弹指而过。她已经从当年那个满腔仇恨、誓要让天下生灵涂炭的满身戾气的亡国公主,长成了如今这个爱玩爱笑、连伤人的利刃都鲜少出鞘的许疏楼。许疏楼脸上的笑意未淡:“我也觉得现在这样很好。”长俞仙尊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远方,当年,仇恨催长了她的修炼速度,进境之快堪称天才。可惜老天是公平的,她功力涨得快,心境却跟不上,长俞当时一直担忧这个徒儿终有一日会堕魔。后来,偏偏她自己又了悟了、放下了,心境一日千里。他不知道当年她出关后,独自经历的那场凡间之行里究竟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才让她最终了悟。只是当年那段堪称惨烈的过往,终究没有让她成为一个祸世的魔头。许疏楼有绝佳的天赋根骨又肯努力,后来再添上了这般百折不堕的心性,若传出去定要让其他修者喊一声天道偏心了。长俞仙尊再次开口:“你带回来的人,我已经听说了。从仇恨凡人,到保护凡人,为师好像还没问过你,感觉如何?”许疏楼想了想,给出了一个非常质朴的答案:“挺好的。”那一日,听小师妹和陆北辰说起许师姐曾是皇室的公主时,她自己都怔了一怔。公主没错,不过是亡国的公主。那段金枝玉叶的过往,那段王朝更迭的仇恨,当真已是恍如隔世了。如今她行于凡世间,捉拿过一些为祸人间的妖魔,偶尔恍神间,也会想起,自己当年险些成了他们当中的一个。长俞仙尊陪她吹了一会儿风,又开口问道:“对了,秘境又要开了,今年你去不去?”许疏楼十分随性:“去不去都行。”长俞无奈,这个徒弟哪里都好,就是少了点对于得道成仙的执念:“那就去吧,帮为师看顾些那几个皮猴。”许疏楼答应得也随意:“好。”长俞仙尊拍了拍她的肩,转身离开了,独留许疏楼立在山巅,她伸了个懒腰,靠在了身后的松树上。倚靠的动作重了些,松枝便抖了她一身的露水。
这也是她不信梦境的原因之一,梦里的许疏楼不是她。她历经国仇家恨走到如今,绝不会为了一个男人走上回头路,再次做回那个满腔仇恨的自己。凡人同寿当夜,许疏楼又做了一个梦。梦中的她被废除法力后,辛辛苦苦求了人带她入元空秘境,只为了寻一种灵草,助自己重塑经脉。秘境凶险,尤其对她这种已经废了功法的人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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