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被鬼怨附身,闹得厉害,是他给我们救下来的。”
“我们都很敬仰他,都很爱他。”
“这路上,我也听见很多很多人说卿仙师很好……”
少年慢慢跟他说着,说自己的志向是做个和卿仙师一样帮助别人的修士。
如果没有根骨,就在太清门中打打杂,也算是替村人来还卿仙师恩情了。
背上人又是一阵沉默,少年发觉他好像是不太爱说话。
温凉如冷玉的手从他的肩胛一直摸到小臂骨,少年被摸得有些无措,就听见盲眼人道:
“你有一副好根骨,可以做个修士。”
即使看不见,也能感受到少年的欣喜。
卿长虞叹息道:
“你来得太晚了。”
少年擦擦汗道:
“没办法。”
他已经提前了三月出发,可老好人的毛病总犯,总忍不住帮帮这个,帮帮那个。
包括现在背上的这个盲眼男子,少年没办法把他丢在山里不管。直觉告诉他,若不停留,定会后悔终生。
在寂静的树叶晃动声外,多了一阵禅院念经声。
少年忽然停下脚步。
卿长虞的手被他牵着,触碰到湿冷的山壁。
上面有一些不规则的凸起。
他眼前一片黑暗,触感反而更加灵敏。
这是个字。
「明」
少年又将他背得更高些,道:
“你抬起身来,伸手向上碰。”
卿长虞起上半身,高高抬起手,指腹抚摸粗粝的岩石,顺着笔记勾勒。
一个大大的「福」。
抚摸寓意好的字眼,是凡人们常做的祈福事,苦命人聊以慰藉。
卿长虞重新抱回少年脖颈,道:
“谢谢。”
寺内钟声响,对应着当前的时辰。
“你背着我,就不怕赶不上太清门的报名时辰吗?”
少年却道:
“若是赶不上,那便再等三年。今日若是不帮你,即便遂愿,我也会悔做卿仙师弟子的。”
少年人能有几个三年蹉跎,这个人却说得那样轻松。
终于,找到了个可以歇脚的山洞。
被稳稳放到地上后,卿长虞向前伸手,摸索着拉到了对面的手。
这双手上全是茧子,粗粝得很。
覆上柔软的面颊时,简直显得不匹配。
卿长虞带他的手摸完自己的脸,歪了歪头,很认真地问:
“我不好看了吗?”
不然怎么认不出来自己?
就算没有见过他,世间除了自己,还有谁能有这样的一张脸?
等不到回答,他又伸出手,碰到一片滚烫。
少年讷讷道:
“好看的……”
还是没认出来,是因为自己现在看起来太弱了么?
卿长虞不再强求,道:
“赶你的路吧。若是没有找到出路,便回来此地找我。”
少年出去了。
过了一会,卿长虞听见一阵响动。
少年将自己唯一的碗留在了山洞里,里面盛了清水。
又垒了个小野果子山,留下半边窝窝头。
对卿长虞道:
“若是找见了出路,我也会回来看看前辈。”
而后快步赶路,沿路返回离开了。
卿长虞身处一片寂静幽冥之地,却不似之前茫然。
所谓「天下人」,只是一群爱逞威风的喧闹之徒,嘈嘈杂杂,一人发出百人音。
天下,要比太清门广阔,比九宗广阔,比东境广阔,比此界广阔。
真正难过是心关。
卿长虞终于想明白一个最简单的道理,这世间的人,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只是他从前分辨不出真情假意,将所有的笑脸都混作一团,才会因为一部分虚伪而通篇否认所有存在。
只是他从前,一直在回避自己。回避感受,回避想法,随心所欲做事,却从不思考有关自己的一切。
他现在承认,先前他很难过。
因为师弟难过,因为弟子们难过,因为一切的背叛、中伤、误解而痛苦。
只是这些伤害来得太快太密集,使得他不得不以一种麻木漠然的脸色面对,才能免于更耻辱的心理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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