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知道,此子绝非池中之物,其性如狼,其心似铁,若得机遇,必成大患。如今再见,这股内敛的锋芒更胜往昔,却偏偏出现在了言讼身边,怎能不让他心生警兆?
萧怀琰见段逐风挡在门前,并无让路之意,便微微侧身,准备绕过他。
“你不该留在陛下身边。”
萧怀琰脚步停住,“陛下留我,自有陛下的道理。不劳段将军费心。”
段逐风冷哼一声,逼近一步,周身那股百战将军的压迫感骤然增强:“道理?什么道理?留一个辽国质子,拓跋兇的外甥在身边的道理?萧怀琰,你心里清楚你是什么人,陛下年轻,或许一时被你蒙蔽,但我段逐风的眼睛还没瞎。”
萧怀琰并未被他的气势所慑,反而微微抬起下巴,眸子掠过一丝极淡的讥诮:“将军既然看得如此清楚,为何不去陛下面前直言进谏,陈明利害,请陛下即刻将我处决或驱离?反而在此……拦路告诫?”
他语气轻缓,却字字戳心:“是觉得陛下不会听信于你,还是将军自己也并无实证,仅凭猜测,便欲代君行事?”
“你!”段逐风瞳孔一缩,被噎得一时语塞。他确实没有萧怀琰危害陛下的实证,祭祖护驾更是有功无过,贸然进言,反而显得他心胸狭隘,与那些迂腐老臣一般,“堂堂辽国皇子,如今却甘愿雌伏男人身下,萧怀琰,你当真是好气度。”
萧怀琰说道:“比不得段将军神勇,轻易便坑杀了北疆数十万降卒。”
“你!”段逐风脸色涨得通红,手瞬间按上了腰间的佩刀刀柄。
坑杀降卒虽为震慑,却也一直是他心头难以言说的隐痛,此刻被一个阶下囚如此赤裸裸地揭穿嘲讽,他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锋,看似平静,实则刀光剑影,互不相让。
“萧怀琰,进来。”内殿传来了沈朝青的声音,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对峙。
萧怀琰收回目光,不再看段逐风一眼,只淡淡道:“将军,请让路。”
段逐风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死死盯着萧怀琰那张波澜不惊的脸,最终重重冷哼一声,猛地一甩袖袍,大步离去。
萧怀琰头也没回,步入紫宸殿内。
殿内药味尚未完全散去,却又混入了一缕清雅的墨香。
沈朝青正站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垂眸运笔。案上铺着一张宣纸,墨迹淋漓,勾勒出的并非龙章凤姿,而是烟雨朦胧的江南山水,小桥流水,孤舟远岱。
他听得萧怀琰进来的脚步声,并未抬头,只随意地朝砚台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声音还带着一丝病后的慵懒:“研墨。”
命令自然得仿佛萧怀琰生来就该为他做这件事。
萧怀琰走上前挽起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拿起那方上好的徽墨,注入清水,力道均匀地研磨起来。墨锭与砚台摩擦,发出细微而规律的沙沙声。
他的目光落在画上,微微一凝。
沈朝青的笔法极其精湛,绝非附庸风雅之辈所能及。山石皴擦利落,水纹勾勒灵动,意境开阔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高与寂寥。
那笔墨间蕴含的力道和情绪,浓重而压抑,仿佛要将这纸上的江山都纳入一种绝对的掌控之下,又或是一种无声的宣泄。
萧怀琰心下有些意外。这小暴君,算计人心,专横霸道。却不想私下里,竟有这般近乎文人骚客的雅好,且造诣匪浅。若他不是生于帝王家,或许真能成为一代书画大家。
突然,沈朝青开口,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你倒是大胆。段逐风可不是个好性子,激怒了他,就不怕他真一刀砍了你?”
他耳朵倒是灵,殿外的对话显然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萧怀琰研墨的动作未有丝毫停顿,“陛下不会让我死。”
“哦?”沈朝青笔下勾勒出一片远山的轮廓,“为何这般觉得?朕看起来很像会为了一个质子,去惩罚朕的镇北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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