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你有洁癖。”李微炘说。
那线在眼前晃来晃去,方青源看着心烦。她戴上耳机,问:“什么副本?”
“延中大学城,”李微炘问:“知道延中吗?”
方青源记得初中上地理课,在讲少数民族自治区时,老师特意提到三十个少数民族自治州,延中是其中之一。
那时李微炘刚搬到隔壁不久,偶尔碰到她打电话,都在讲韩语。
所以那么多自治州,“延中”是方青源第一个记住的,也是唯一一个记住的。
“不知道,”方青源说:“什么延中。”
李微炘在腕表上点了点:“给你发过去了,还有延中大学城的介绍。大学城餐厅多,我们可以多待几天,食宿找芥下门报销。”
方青源:“……”
见方青源用平静但看傻子的目光看过来,李微炘没忍住笑,解释:“少年班也是芥下门的一部分。芥下门正式除鬼师的权利,少年班能用八成,该占的便宜还是要占一占。”
“……”方青源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微炘滑了下屏幕,点击切歌;“那是什么意思?”
“那些少年犯打副本,不是抱着玩的心态打,”方青源说:“是抱着死在副本里的——”
钢琴声钻出耳机。
声音轻缓,如同春日照耀流水般轻缓,轻缓到过分熟悉。
住在隔壁那一年,总是能听到这样的钢琴声。
方青源皱眉去扯耳机线,被人摁住了。
李微炘问:“你呢。”
方青源皱眉:“什么?”
李微炘:“你也抱着去死的心态打这些副本吗?有空闲,带她们出去玩玩也蛮好的。”
“……我是不是要去死,不重要。有人是真的死过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活了。”
方青源语气冷淡,抽掉耳机。
耳机线在半空乱晃。
李微炘没说什么,她慢慢收回耳机线,朝对面一头雾水的乘客笑了笑,以示抱歉。
……
四年来,老旧的单元楼愈发破败,未经修缮的墙体早已掉皮。
只有李微炘那户在搬进来时简单装修了一下,从外面看去,还算是能住活人的样子。
楼外停了一辆小皮卡,是李微炘半路叫的,用来搬家具。
方青源的耐心不多,带着小皮卡司机走到目的地,转头就进了自己的家门,关门声还不小,震掉一层墙皮。
司机对着一地墙皮目瞪口呆。
李微炘说:“别怕。她晕车,刚才在车上没睡好,有起床气。”
司机:“……”
-
单元楼里的邻居几年没见李微炘,纷纷现身,跑上去问候。
李微炘同样微笑问候。
半分钟后,她三言两语捞了几个便宜邻居,指使他们去搬东西。
搬家声音嘈杂,方青源走进卧室。地上有薄灰,走一步一个脚印。
从客厅走到卧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立着标记证据的黄色数字立牌。方青源循着这些记忆中的牌子向卧室走,停在卧门前。
如果推开卧门,黄色立牌的终点是用白线勾勒的人形,不远处是被砸得不成样子的木柜。
方青源静站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开门。她站了一会儿,走向隔壁房间,那里有一只沙发,一只茶几,茶几对面是一张木椅。
在她片段式的记忆中,母亲常常坐在这只沙发上,望着窗外发呆。
搬东西的声音远了,邻居们走到楼道外,一切声音都在耳边模糊起来。
方青源头有点沉,可能是真晕车了。
她坐到茶几对面。
“……妈,我毕业了。”
半晌,她双手抱膝,平静地说。
“过程不顺利,但我一直在尽量解决问题。复盘后,我认为最大问题是……”她想了想,说:“是最终考核副本会进行自我进化。苦箱的鬼气可能助长了副本的模拟与变异,为了以后不影响其他少年犯,我不会再把苦箱留在副本里了。”
“……也没有什么留下的理由了,”
方青源闭上眼,发晕的后脑贴近冰凉的墙面,声音很轻,几乎轻过空气:“……她还活着。”
方青源在这个房间里杀过人。
但此时此刻,听着楼道内外的杂音,坐在这个亲手创制的“凶屋”里,方青源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原来黑刹还活着。
方青源不恨。短短一个月,养一只狗都养不熟,何况是有独立意识的人。
她从来不奢望黑刹能感知到其它的东西。比如一些过分的关注,一些一沾即离的目光,或者一些最不该生出的感情。
毕竟只有短短一个月。
……她只是从未想过,黑刹的身影,会和李微炘的样貌产生交集。
方青源磕了一下墙,强迫自己回神。
釜山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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