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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2 / 2)

构筑起一道脆弱的、却不容侵犯的堤坝。

莫丽甘的身体,在她的怀中,渐渐地停止了剧烈的颤抖。她似乎在无意识中,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温暖的源头,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她无意识地、将头更深地埋进了安洁的颈窝,那灼热的、带着病气的呼吸,一下,一下,拂过安洁的皮肤。

安洁抱着她,抱着她的神祇,她的恶魔,她的囚徒。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风暴肆虐的黑暗海洋之上,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名为“完整”的、沉甸甸的重量。

她不再是那只撞死在玻璃墙上的、可悲的雀鸟。

她成了这艘无光方舟上,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守护者。她守护着她的“所有物”,守护着她的“战利品”,也守护着……她那片早已化为废墟的、唯一的真实。

天亮时,风暴停歇。

一缕微弱的、却充满了希望的金色晨光,终于穿透了厚重的云层,照亮了海平线的尽头。

而在那光芒所指引的方向,一片大陆的、模糊的轮廓,正在缓缓地、清晰地浮现。

首都,到了。

弥漫在空气中的,是锦华国首都特有的、浸润了百年哀愁的湿冷雾气。

它不同于海风那种带着咸腥的、直白的凛冽,而是粘稠、无声,带着腐烂枯叶与冰冷石板混合的气息,如同这座刚刚从噩梦中挣扎醒来、却依旧满身伤痕的都城无声的叹息,悄然包裹住一切。当那艘在无光之海中颠簸了数日的接应船,像一尾疲惫的幽魂,悄无声息地泊入一处早已废弃、被世人遗忘的旧码头时,周遭没有喧嚣,只有死寂。

河水拍打着长满绿苔的石阶,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噗、噗”声。远处,被浓雾笼罩的城市轮廓,像一头沉默的、匍匐在地的巨兽,连昔日辉煌的轮廓线,都被这片象征着创痛的灰色雾气模糊、吞噬。

安洁深吸了一口这冰冷而熟悉的空气,那股属于故土的味道,此刻却像一把钝刀,缓慢地、一寸寸地割着她的肺腑。她回过头,看向蜷缩在船舱最阴暗角落里的那个身影。

莫丽甘。

或者说,是莫丽甘的残骸。

她身上裹着一件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宽大厚重的黑色斗篷,兜帽被安洁拉得很低,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她整张脸,只在阴影的缝隙里,偶尔露出一截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下颌,和几缕被冷汗浸湿、黏在皮肤上的银色发丝。她彻底地、沉重地昏迷着,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神性的、摔得支离破碎的石雕。那曾经象征着绝对权力的身躯,此刻只是一个毫无反应的、沉甸甸的负累。失去左臂的袖管被安洁用布带细心地系起、固定在胸前,而那只曾搅动帝国风云的、完好的右手,则虚弱地、无意识地垂在身侧,随着每一次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呼吸,微微起伏。

在海上的那些日夜,是安洁从未想象过的炼狱,却也是她亲手为自己铸就的、唯一的王国。她用那双曾被莫丽甘引导着下棋、也曾颤抖着为她处理伤口的手,独力扮演起了“医者”与“守护者”的双重角色。她用船上仅有的烈酒和烧开的海水,一遍遍为莫丽-甘清洗那狰狞的、时刻有感染恶化风险的伤口。她用一把在火上烤了又烤的破旧餐刀,割开溃烂流脓的皮肉,引流出那些致命的污秽。

当莫丽甘因持续高烧而陷入深度昏迷,身体在寒冷的海风中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时,是安洁用自己那同样冰冷的、瘦削的身体紧紧抱着她,试图用自己微不足道的体温,为她驱散那来自灵魂深处的、足以致命的寒意。

她将难以下咽的干粮嚼碎,混合着清水,像喂养一只濒死的雏鸟一样,一点点地、撬开那紧闭的、干裂的嘴唇,将维系生命的热量渡进去。

她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早已在那场毁灭性的爆炸和她亲手挥下的手术刀中,被彻底地、不可逆转地颠覆了。不再是将军与俘虏,不再是施虐者与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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