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浑浊的肥皂水翻涌着灰白黏腻的泡沫,散发出浓烈到令人喉头发紧、几欲作呕的碱腥气,混合着军装上永远洗不净的硝烟、汗渍和血腥的陈腐浊气,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令人窒息。浑浊的水面倒映着天花板上惨白摇曳的灯泡,光影扭曲,如同溺亡者无神的瞳孔。
安洁像一具被设定好程序的傀儡,机械地、一遍遍揉搓着手中吸饱污水的厚重军装。布料粗糙如砂纸,浸透冰水后更是沉重。指关节在反复的摩擦与低温中,早已失去了知觉。每一次用力,都牵扯着冻伤的皮肤,传来迟钝而绵长的刺痛。她只是重复着动作,意识在冰寒中麻木地漂浮。
就在这时,几道黏腻、阴冷的视线,如同暗处悄然游出的毒蛇,无声无息地缠绕上她的脊背。那目光带着湿漉漉的窥探和毫不掩饰的恶意,像冰冷的蛇信,缓慢地、极具侵略性地舔舐过她单薄衣衫下的每一寸肌肤,留下无形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粘腻感。
一种源自本能的寒意瞬间刺穿了麻木。安洁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没有立刻回头,只是那低垂的、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凝结的霜层下,掠过一丝极细的裂纹。随即,她猛地抬起头,像一头在绝境中突然感知到致命威胁的幼鹿,目光瞳孔深处,冻结的雾气裂开一道锐利的缝隙,精准地刺向那恶意窥伺的源头。
不远处,几个陌生的女俘挤作一团,嘴唇快速翕动,视线黏在她身上,混杂着鄙夷、一丝病态的兴奋,还有…刺目的嫉妒。当安洁冰蓝色的眼眸扫过去时,她们瞬间低头,佯装专注手中的活计。刻意的回避,空气中残留的、令人不适的窸窣低语,比直接的敌意更蚀骨。
心,无声地沉了一下。她强迫视线落回冻僵的手指上。过去在学校,流言也曾如影随形。那时,莉莉会像只护崽的小兽,一次次跳出来……想到那个名字,一丝微弱的暖意掠过心田,随即被更深的苦涩冻结。她抓住这残存的幻影,试图在冰冷的现实中,辟出一隅虚幻的避风港。
几天过去,流言非但未散,反似无声的瘟疫,在拥挤污浊的营房里滋生蔓延。
食堂。领取那点仅能维生的、糊状食物的队伍缓慢蠕动。安洁能清晰地感知到四周投来的目光。不再是麻木或恐惧,而是赤裸裸的恶意、探究,以及一种令人作呕的兴奋。窃窃私语在她靠近时骤然沉寂,又在身后重新嗡鸣,如同驱不散的毒蝇。一股无形的、冰冷的疏离感在她周身筑起高墙。她成了被围观的展品,一道被涂抹上污名的“风景”。
夜晚,冰冷的板床。愧疚与流言的双重绞索勒紧咽喉,辗转难眠。她需要源头,需要看清那恶毒箭矢的来处。
第二天劳作结束,昏暗中,她找到了莉莉。
“莉莉,”声音在压抑的寂静里干涩异常,“营里……是不是有什么话在传?”
莉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沉默片刻,栗色卷发垂落,遮住半边脸颊。“……嗯。”声音很低,带着滞涩,“好像……是关于你的。”
“说什么?”安洁追问,冰蓝的瞳孔紧锁住她。
莉莉抬起头,眼神闪烁,挣扎与痛苦在其中翻滚。最终,败在安洁执着的目光下。“她们……她们说……”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说你……用身体……和莫丽甘……做了交易。”字句轻如耳语,却字字淬毒。“……那种事。”
一股蚀骨的寒意,毒蛇般自脚底窜起,瞬间冻结了四肢,连骨髓都似结成了冰晶。流言!这柄淬了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刺穿了真相的薄纱!将无奈接受的“特殊待遇”与莫丽甘病态的“兴趣”,扭曲成最不堪的桃色交易! 在这座绝望浇筑的囚笼里,这污秽的消息如同投入腐臭死水的巨石,瞬间炸开滔天的浊浪与毒瘴,足以将她这艘早已千疮百孔的小舟彻底撕碎、吞噬,连残骸都沉入不见天日的泥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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