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来不及仔细追究,就听得厉大人淡淡道:“顾家宝树金兰,各个都嫁娶得宜,我也略有耳闻。”
一句话就让顾介甫心口提了起来:这位厉大人虽然只是副使,却是杀人不见血的人物,听闻他在朝中命官府上都有耳目,自己虽然谨言慎行,但家里的事已经被他打听得底朝天,说不定还有什么旁的把柄也落在他手里……
顿时背若芒刺,诚惶诚恐。
厉大人却展露出笑颜,亲自来扶他:“顾大人可莫要多心,听闻顾家世代簪缨,家里有了本菜谱,我这回可是有口服了。”
顾介甫顿时轻松了,笑道:“大人里面请,家里早就备好了。”,后背的汗还没干呢。
先是打压又是亲热,一冷一热将顾介甫的情绪操纵得死死的,饶是他这种老奸巨猾的官场老油子也不由得入彀。
顾一昭在后面看得清楚,微微摇摇头,觉得这位厉大人是个有手腕的。
比起厉大人阴鸷莫测,厉老夫人就慈祥得多,携过顾一昭的手,一边与顾老夫人、崔氏说些家常琐事,什么西边的煤市街有家豆腐坊做的豆腐好,一边说取灯胡同门口的果子行卖得好果蔬,都是居家过日子的讲究,活脱脱一个慈祥和蔼的老封君。
因着她只说福建土话,崔氏还特意叫人招来四姨娘陪着说话:“她祖籍是福建人,正好陪老夫人讲话。”
四姨娘笑吟吟出面,听说被传唤,她特意穿金戴银修饰了一番,进了花厅先趾高气扬与旁边的三太太对视一眼,下巴抬得高高——原来昨天说到今日迎宾时三太太还刺了四姨娘几句,说别看她如今风光得意,可是遇到这种体面场合还是要回避。
三太太气得翻了个白眼,谁能想到崔氏叫四姨娘来迎客呢?
四姨娘原本春风得意,一心想着好好表现多些体面,谁知抬头与老夫人打个照面就愣在了原地。
顾家女眷都没防备,一时只听得廊下风马在北京初春风里“叮叮当当”作响,石榴石门帘凝成一片血红。
老夫人却似乎早有准备,只笑道:“这位与我老家隔壁村一位阿妹有点像。”
四姨娘更是泪水差点夺眶而出,哽咽道:“依婶,我是阮家珠娘,是阮瓷碗啊!”
依婶、珠娘崔氏是知道的,泉州府管老年女性叫做依婶,类似大婶敬称,管年轻的女子叫做“珠娘”,与阿妹类似,意思是如珠如宝的女儿家,可是阮瓷碗又是什么意思?
四姨娘的名字大家都知道,叫做阮涉溱,怎么又叫什么瓷碗?
崔氏心中迷惑,面上却不动声色,可旁边的三太太才不管那么多呢,她看着四姨娘开口嘲笑:“府上的姨娘有些上不得台面,如今贵客在座,到底露怯。你不是叫做什么阮涉溱么?怎得又冒充什么旁人?”
四姨娘看了她一眼,只对太太说:“回禀老夫人、夫人,进府后我改了名字。”
改名?崔氏读过书,立刻就想到涉溱应当是顾介甫改的,出自《诗经》中《郑风褰裳》“子惠思我,褰裳涉溱”的字句,想想应当是两人情浓时顾介甫享受红袖添香的生活,才起了这么个情意绵绵的名字。
老夫人却镇定:“没想到这里遇到瓷碗,她是我隔壁村的小阿妹,居然也有二十年未见了。”,语气里有遮掩不去的惆怅。
顾老夫人笑道:“原来是他乡遇故知,既然是旧识,就更应当好好款待。”,将这场插曲弥散于无形。
待到客人走后,这场插曲自然免不了传到顾介甫耳朵里,想起厉大人特意看五娘子那一眼,他恍然大悟。
顾一昭也在房里问四姨娘:“若只是寻常故旧,娘应当是欢喜,怎么会掉眼泪?”,怪不得老夫人一开始就对自己很亲近,怪不得厉大人会特意看自己一眼,说不定老夫人在第一次见面前就已经筹谋好会面了。
“我……”四姨娘罕见羞涩起来,拧着刺绣着蝶恋花忍冬藤蔓的湖蓝底丝绸腰带半天不说话,半天才说了一句话,“从前我们有过婚约的……”
“?”
“是与厉宁隼。”四姨娘扭扭捏捏,“他在我隔壁村,我爷爷在世时与他家结了婚约,他家是军户,免除杂役日子也过得很殷实,原本家里已经出了三个兵丁他不用当兵,可他伯父死在了外面,他只好去卫所服役,原来说好了回来娶我,可我等不来他,家境中落,兄长将我卖了,就再没消息了……”
她说着说着眼神中就浮现出怀念之色。
顾介甫虽然长得好又有权有势,可毕竟当年她与厉宁隼青梅竹马,两个人自小就在田间地头捉田螺、摸黄雀,烤了鹌鹑撕着吃,她嫌鹌鹑没肉,他就将鹌鹑拎到集市上贩卖,买回来一刀猪肉拎到阮家,又害羞不说话,进门将肉放到堂屋扭头就走。
阮家阿妈追着他问,一来一去拎肉的麻绳断了,肉掉在地上,他才回头帮忙拾肉,闷闷开口:“给阿碗的。”,说罢耳根子都红了,惹得大人们哄笑不已。
可他一去五年不回家,阮家人也搬走了,没有人来提亲,阮家人就默认这门婚事不作数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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