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
要重新叫起一个放下七年已久的称呼。
哥哥。
榆暮是喊不出来了。
”纪洲哥。”
榆暮面上是勉力维持的从容,细细看去才得以窥见面容之下丝丝缕缕的生硬。
对面的人眉梢挑了一下,疏浅的笑意抬起又压下。
“改口了?”
榆暮垂下眼:“长大了。”
总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喊邵纪洲哥哥。
那样亲昵的称呼,榆暮觉着古怪。
邵纪洲看榆暮,眼底没什么波澜,勾了下唇角,似笑非笑。
“变了。”
小姑娘是变了不少。
一句称呼,就用了一把钝刀。
生生割开旧日亲近。
这几年,在这个陌生到熟悉的国际大都市里换了太多住址、朋友,榆暮身上多了股冷淡的气息。
真到面对熟人时,榆暮身上的伪装反倒容易松动些。
邵纪洲是个相当温柔的人,她小时候就这么觉得。
就比方说现在,说了三两句让自己不由得觉着不对劲的话,对方还能轻笑出声。
轻闷的笑意,一如从前。
“走吧。”
邵纪洲说带她去看看房间。
房间在宅邸西翼,窗子朝南。
厚地毯,沉稳家具,旧美式风格没有太多的装饰,但榆暮接受良好。
原因无他。
这全屋就透着俩字。
有钱。
落地窗外便是七十二街。
要是白天,榆暮站在窗前,能看到街上有黄澄澄的出租车一辆接一辆开过去。
行人脚步匆匆,有遛狗的人牵着长链子,路边花坛的植物正在经历换季。
一排石楠新种不久,土色浮在枝根间。
这是榆暮不熟悉的纽约,也是她不得不熟悉的城市。
她在这里住了几年,先是混住,再是公寓。
靠哄骗来的那些,再打零工和她爹留下的那点钱支撑着读书,搬去过布鲁克林,住过上城偏东。
地方越换越小,朋友是越交越薄。
直到她整个人都被这座城市磨成了冷硬的样子。
住进来的第一夜,竟过得异常平稳。
这在榆暮的意料之外。
她原本准备好了几个可能会被盘问过去问题的答案。
头几天榆暮没怎么见到邵纪洲。
宅子很大,彼此作息又不在一个频道。
她早出晚归,有时清晨在客厅能碰上对方,有时连人影都看不见。
负责榆暮餐食的佣人说邵纪洲在公司忙,说得跟真事似的。
榆暮没多追问。
她本以为邵纪洲是故意保持距离,后来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这人大概一直就是这种调子:看着温和,懒得计较,不大把别人当回事。
榆暮都忘了,她早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就明白这件事。
住进来的第四天中午,榆暮在厨房门口碰上了邵纪洲。
她刚洗完头,正打算下楼冲一杯速溶咖啡。
下楼时,听见厨房冰箱被翻找的声。
等榆暮站在厨房门口,看见男生正站在冰箱前弯着腰,穿了件松垮的深蓝条纹睡衣,右手一罐可乐,另一手夹着片刚拆封的黄油吐司,在嘴边碰了碰,像是要确认软硬。
榆暮看着那片吐司,在空气里悬了几秒。
“纪洲哥。”榆暮乖乖朝对方打招呼。
邵纪洲抬了头,嘴角叼上那一小截吐司,含糊“嗯”了一声,先咽了口,再慢悠悠接话。
“今儿不上课?”
“系里排课调了。”
“正好。”邵纪洲指了指橱柜台面,“看看想吃点什么?”
台面上其实就摆着几样东西:两包还未拆封的意面、生火腿肉、奶酪。
榆暮挑了个中立的答案:“都可以。”
邵纪洲点了头,嗓音里透着懒调:“行,那就简单弄点。”
……
厨房窗开着半扇。
黄昏的风从外头吹进,裹带着点晚夏的黏湿味。
榆暮在拿刀切口蘑,邵纪洲自己站在灶台边煮酱料。
两人谁也没主动找话说,厨房里除了刀碰砧板和酱料咕嘟咕嘟响的声音,剩下的就是点轻微的安静。
太久没见,正常。
“这套房子是我最近才搬回来住的。”邵纪洲忽然开了口,“之前一直在波士顿。”
听了这话,榆暮手上的动作停住。
她很想问一句:“是因为我?”
可话到嘴边,榆暮还是忍住了。
说来,自己在邵纪洲面前,很久没有这样自我克制过了。
小时候,她有的是底气和胆子,和他说话用不着考虑太多,从不绕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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