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吃得投入,等回过神来,发现韫曦与星穗几人正含着笑意望着他,立刻涨红了脸,慌忙抬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又赶紧把嘴边残余的糕屑擦干净。
他讪讪笑着,端详着公主并未责怪,声音细细得开口:“公主见笑了。平常、平常我们没怎么吃过这种好动。”言罢,又怕被人轻看了,连忙找补着:“公主别看我们几个师兄弟是清修的小道士,其实也练过些功夫。最近城里头不太太平,刺史大人就让我们在这山上守着,让守卫们也都警醒些,好护着公主周全。”
韫曦正端着茶盏,听到“城里不太平”这几字,微微抬眼,疑惑道:“不太平?发生何事?”
小道士压低了声音:“听说是出了几桩案子,有些大户人家的小姐遭人侮辱了……”他话说出口就知道不妥,吓得整个人猛地跪下,磕了个头,急急道:“小的胡言乱语,不该惊扰公主凤驾!”
韫曦并未责怪他,只是觉得意外。她自来到豫章,城中街道、码头、乡间处处看去都宁静有序,江右之地又向来以富庶安定闻名,竟还有胆大到这种地步的恶匪?
“那刺史大人可有查出眉目?”
小道士表情也有些愤慨,压低声音说道:“听说还没有。那人胆子极大,每犯一次,还要留下自己的名讳挑衅官府,说自己叫‘窃红手’。官府上下都被他气得不轻,脸上都挂不住。”
韫曦不禁想起王亦安如今正是江右别驾,治安刑狱本就是他职责所在。不知他对此案了解多少,能否尽快将这个无法无天的恶徒缉拿归案。
以他的才智,既然被众人誉为惊世之才,想必破案也是指日可待吧。
小道士看公主神情认真,便又补充道:“如今不仅官府气不过,江湖上也有人看不惯这种禽兽行径。听说有些镖局或者门派甚至发了通缉令,要取他项上人头呢。”
话音刚落,星穗就没好气地抬手,在他后脑勺上轻轻拍了一下:“去,别在公主面前说这些打打杀杀的话。”
韫曦出身深宫,所见多是礼法、典章、规制、仪仗。真正涉及江湖的事,她几乎从未亲闻,只偶尔在话本里读到几句。此刻听到“江湖通缉令”“门派镖局”,莫名勾起她的好奇心:“你见过那些通缉令?也与江湖人往来过?”
小道士耳尖泛红,搓着手道:“我、我也没什么本事,只是、只是认识几个人。但是、但是人家……不认识我。”说完便“嘿嘿”笑了起来,笑得腼腆又带点自嘲。
众人被他逗得纷纷掩口轻笑,连平日里沉稳的孙嬷嬷也忍不住弯了唇。
韫曦的心情也从方才的严肃转换的轻快了些。
祭祀结束,韫曦便前往揽绣坊赴宴。刺史大人早已准备好了一场宴席,地点选在揽绣坊的一艘精致画舫上。那画舫比寻常船只宽大,四周用雕刻精细的木板围成廊,栏杆上还点了豆大般的油灯,一盏挨着一盏,把湖面映得如散落的星火。
湖水清静,微波轻晃,把灯影打碎了又聚,聚了又散。更妙的是湖面竟盛开着几株莲花,明明此时才早春,莲花不应存在,可刺史大人为了迎接公主,硬是从南边温暖的水域移栽了几盆过来,只为添一点雅致。
夜色低垂,湖心处早已有人奏乐,丝竹水光交缠。歌舞表演随之拉开序幕。歌女的声音从水面上袅袅飘来,温软得如同浸透了蜜糖的棉絮。刺史大人精挑细选,皆是身姿柔婉,不似宫中那般庄重刻板,也没有江湖勾栏的艳俗,衣裙素净,舞姿却灵巧生动。
韫曦看得极静,却越看越觉得舒服。
宫中的歌舞规矩多,动作与眼神都要按着礼部定下的式子来,久了便失了生气。这些民间的歌女显然没有受过宫廷训练,舞姿有些地方甚至略显随意,可正是那份不刻意,让人觉得真切。
她虽然听不太懂那些地方小调,却被歌女温暖的音调打动,像是被风轻轻推了一下心口。
刺史大人紧张地观察她的脸色,见她没有丝毫不满,整颗心都落了地,长长舒了口气。趁着旁人都没注意,压低声音和为自己出谋划策的王亦安道谢。
王亦安谦词几句,斟了一杯果酒,对韫曦说道:“今日祭祀劳心劳力,公主从清晨起便奔波,辛苦了。还望这船上薄酒薄菜,能让公主略歇一歇。若地方简陋,还请公主莫要嫌弃。”
“怎么会?辛苦刺史大人与王公子了。”她抿了一口果酒,甜味映上唇角,让她整个人更加柔雅。她转头看向刺史大人,忽然问道:“不过本宫今日在玉华峰听闻,豫章郡近日似有歹人作乱,专欺辱良家女子,不知刺史大人可已将人缉拿归案?”
刺史大人脸上一僵,像一块骤然冷却的猪油,浮在表面,底下是慌乱的、翻滚的油锅,手里的酒杯差点没拿稳,立刻看向王亦安,王亦安接过话头,笑说:“公主,这些腌臜事不足挂齿,怎敢污了您的耳朵?不过是些小毛贼,地方官处理便好,无须您费心。”
“王公子此言差矣。我既是大魏公主,天下万民便都是我的子民。子民受难,我岂能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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