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退步,他日再举兵反之,又要以何理由?
不满的不仅仅是薛氏的族人,还有一批追随江氏半生历经两朝的臣子。三公处倒是没有,丞相自靖明女帝一朝起由尚书令替代,但尚书令温松没来上朝;剩下便是太尉杨羽,自然是支持天子的,这会很友好地看了薛壑一眼。
投给他如刀似箭之眼神的,过半是九卿位上的官员,譬如执金吾、廷尉、宗正、少府等诸卿,此番对他多有失望;而大司农封珩和光禄勋许蕤身负辅臣之责,如今面对薛壑这般态度,二人一时不知他心思,便保持了静默。五大辅臣中就剩了一位久不上朝的尚书令,然尚书令前两年就表示与薛氏同进同出,御史大夫可替他表态。如此下来,朝堂一时寂寂,尊奉武安侯夫人为太后于端阳日入主长乐宫一事即将成为定局。
执金吾同廷尉眼风扫过,到底按耐不住,正欲执笏反对,却闻殿门口一人躬身叩拜,“臣有话要说。”
诸卿闻声回首,见得竟是淮阴侯凌敖。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御座之上的新帝脸色微变。
凌敖早已乞骸骨,但因爵位在身,又是宣宏皇太女之外翁,为显君者仁德,明烨曾在登基当年,批复了许他随时入明光殿哀思储君的奏折。未曾想,会有这么一日,让他出现在了未央宫前殿的早朝上。
但左右薛壑同意了,一个空有爵位无有实权的老翁,不足为惧。
却不料,紧随其后,又一人出现在殿门边。
来人一身官袍,青绶银印,头戴进贤冠,正是天子数次请他出仕被拒、薛壑多番劝他戒去五石散无果的尚书令温松之孙,温颐。
这日,他着袍戴冠,领了九卿之首的太常职,出现在未央宫前殿。亦是五年来,首次回来朝堂上。
许是久用五石散之故,青年面容清癯,容光黯去,一双曾经温润的眼睛少了神采,多出两分空洞。
然他立在那处,三月春光一照,尚存年少英姿。只是日光之下,袍服稍有不洁,熏香染过的衣衫散发异味。若细论起来,多少有几分君前失仪的意思。
但明烨仁善的皮套一戴多年,自然不会追究。不仅不追究,这会礼贤下士,正请他入殿。
“陛下——”守在殿门口的禁军校尉踌躇出声,随他目光指引,满殿群臣望向温颐手中拎着的一物。
用布匹包着,圆鼓鼓,沉甸甸,泛出血色,落下血珠,发出血腥气。
温颐身上的那点不洁,熏香里弥漫出的异味,全都来源于此。
“启禀陛下,此乃鲁鸣人头。”温颐没有踏入殿门,守着规矩将布帛在殿门口打开,露出一颗须发敷面的头颅,“臣前些日子离开京城,乃是奉师命前往幽州清理门户。鲁鸣此人于承华廿二年犯贪污罪被贬后,臣祖父怜他之才,一直想等他戴罪立功有所建树,再为他求情回京任职。然十年来,他实在让祖父失望,故此番臣前往,便是代祖父将他逐出师门,与其划清界限。不想其恼羞成怒,下毒拔剑欲谋害臣,臣出于自卫反杀于他,今日返回京畿特来请罪。”
“陛下,太常其罪可免。”这会最先说话的乃执金吾。
其实温颐的话漏洞摆出。
温松若想与鲁鸣解除师徒名分,在长安城内命座下子弟手书一封便可,哪里需要长孙千里前往。这分明就是为鲁鸣前头做孝母赋之故,温松在此刻直接以鲁鸣的一颗脑袋摆出态度,不支持。持笔著书的百年清流门楣,骨头硬起来胜过握刀披甲的人家。
执金吾带着一丝轻蔑看向薛壑,开口保下温颐,“陛下,杀害朝廷命官者,按律当斩。然太常亦是朝廷官员,乃自卫伤人,此罪得重新论。”
“此间只有太常一面之词,可有人证否?”廷尉得执金吾暗示,很快接来话头。
“有。”温颐道,“臣之随从目睹全程,除此以外还有鲁鸣从犯之口供,以及欲要给臣喝的毒酒为物证,其家中侍从亲族可为人证。如今人证物证皆在北宫门外,陛下可随时着人审问。”
“好,传上来。”明烨开了口,“廷尉,你现下审问,朕与诸卿旁听。”
一场案子审得极顺畅,鲁鸣谋害人命在前,温颐自卫反杀在后,最后廷尉处给温颐定了个枭首不尊尸身之罪,罚其一斤金。
这个案子显然不是这日朝会的重点,不过一个插曲。如同鲁鸣微不足道,棋子尔。
温颐前来,自然为着更重要的事。
——反对武安侯夫人入主长乐宫。
他在谢恩之后,入殿走到九卿首位,直入主题。
“《礼记》曰:大宗者,尊之统也。陛下过继于先帝一脉,实成大宗,而非延续本生家之小宗,若尊生母为太后,实则以小宗乱大,不符礼制。太后为国母,必须是先帝之正妻,此乃‘正嫡之礼’也。而陛下之生母亲虽有血缘之亲,却无宗法之尊,若称太后,便是以私亲乱国统,动摇王朝宗法根基。”温颐言辞缓缓而来,“臣闻这话是去岁御史大夫上谏之词,薛大人,下官可曾背错?”
“一字未错。”薛壑位列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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