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伶则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不给姬枝梧辩解的机会,安伶继续道:“是因为你提前预设了我们这些人的立场和态度,同时也预设了你自己应该待在什么样的位置,你认为你不配拥有我们的夸赞,即使你拥有我们都无法匹敌的能力。
“你逃避周围人对你的赞美,下意识会谦虚自己没做什么,哪怕你为了那个目的付出了全部甚至200的精力,你也要在人前谦虚,不愿意接受那激动且自豪的情绪在你身上停留,也不愿意接受自己付出的就是自己全部的潜力,总想着给自己留后路。
“我们对你的肯定, 在你看来是一种麻烦, 打乱你舒适圈的麻烦,是吗?”
“但你有没有想过,以上的这些行为,大部分都是基于你自己单方面的想象,”安伶继续下狠料,“你预判着一切,潜意识里认为未来就一定会按照你的预设走,不接受且不允许未来会出现你预设之外的可能性,忽略了我们其他人作为独立客体的主观性。”
“想要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内,这何尝又不是另一种层面的傲慢和固执?”安伶直视着姬枝梧慌乱的眼睛, “某种意义上,你和你想象中的上位掌权者,没有区别,因为你们都想将他人的举动掌握在自己手中,不是吗?”
姬枝梧被怼得哑口无言,她想辩解自己并没有这么去想对方,但声音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出不来。
她确实抗拒t与太多大人物见面,无论对方是欣赏自己还是审视自己,她都不想与之见面,因为见面了就是一种麻烦。
毕竟权利越大,责任越大,她不想自己被迫卷入那些场面,因为麻烦就如多米诺骨牌,解决一个就会牵扯出另一个,连绵不断,烦人得很,而不接触就不会有那些扰人的烦心事,姬枝梧认为自己这么想也没有问题。
但她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是因为觉得不配拥有那些人的夸赞,所以会潜意识的抗拒一切,她怎么就认为自己不值得了?
她明明很爱自己,也很尊重自己的选择,安伶这种自认为深入的剖析才是过度的傲慢!
……真的只是认为麻烦吗?
姬枝梧猛地大喘气,她垂下眼睛,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握着拳,身体因为过度呼吸而在隐隐发颤,额头渗出一层薄汗,但她却不敢从容地擦去。
她一定是掉入了安伶的语言陷阱,她不想再继续深挖下去了。
剖析自己就像是凌迟,她把自己已经穿了一年又一年的面具划开,露出来的从来不是崭新的自己,只有那个丑陋,偏执,胆怯且血肉模糊的她,这对她来说没有好处。
面具存在,就一定有面具的道理。
花费了数年建立起自己的防御体系,这是她自认为最安全的区域,只要在这个区域内,不要冒进突破,她将能完美应付大多数问题。
她将周围的人都预设了一个态度,并在与其交往前做出最坏的打算,只要她自己能接受那种最坏的预设,那日后无论对方是某种态度,只要不比她预设情况更差,她都能保持稳定地和对方交流沟通。
她一直以为这是一种聪明且全面的社交方法,从未想过自己这种行为,在别人口中,是傲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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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被扒开的那一刻,姬枝梧只有无处遁形的窘迫和崩溃,在之外,还有一点不明显但真实存在的轻松。
她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稍微抬起头,看向安伶,语气略冷,声音里带着一点微弱的哭腔,但很快又被压了下去,“安老师这次来,就是和我说这些的吗?”
安伶看着她,女孩唇色殷红,不是因为她施了粉黛,而是刚刚因为情绪激动一直咬着自己唇克制自己的行为所致,眼眶略带点红,没哭,但样子却像极了被人欺负惨了,眼神倒是比刚见面时要坚韧明亮得多。
更像是一株坚韧的小草了。
不过安伶也没想过几句话就让姬枝梧彻底改掉她过去的习惯和武装,她只是希望姬枝梧能尽早意识到,她自己其实一直在给自己画地为牢,并且意识到,这是一种很危险的思想,是会将自己亲手送到深渊的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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