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早便见夏家军身影出现的警卫哨兵几次进去大营通报。
大营里面各将帅,自己将自己吓得手脚冰冷。
陈伟的头颅都送出去了,对方竟反倒提前!
几个大将待不住了,转身离开,想要率兵突围。
剩余人则尽快在想有什么办法,打定打不过的,怎么才能保命,怎么才能保命……
大帐内嘈杂,大帐外更兵荒马乱。
又几声“报”传来,哨兵连滚带爬:“敌军已近,全营大乱!数十人带头逃跑,眼下越来越多人正在朝北面逃去!”
“报!”又一个传令兵奔入,“北面有大量骑兵冲入!逃窜士兵被尽斩!”
“报!左侧翼出现大军!我军突围兵马无一生还!”
“报!正前方大军突袭!我军不敌!!”
“报!南逃兵马被堵了回来,我军毫无反抗余地!!”
……
对付没有了主将,且无章法可言的军队,众夏家军将士甚至觉得自己在欺负人。
这根本不是打仗,这几乎成了屠杀。
激溅的血水汇聚成鲜红的河道,地上到处都是残破的尸体。
这些人,甚至一半以上都没反抗。
他们就僵硬在那,眼睁睁看着屠刀挥落下来,然后在惊恐中奔赴黑暗。
到最后,简军和夏俊男派颜海戚来找夏昭衣,问能不能不杀了。
夏昭衣坐在马车上,手中捧着苏玉梅的手稿,窗外冬风裹挟着刺鼻腥气,她额前细碎的发丝在风里轻轻飘动着。
“我主杀,”就在车厢外的张稷走来,沉声说道,“二小姐,他们此前屠杀流民时不曾手软,全军兵马,无一人手上干净。”
“但是,死得太多了……”杨富贵忽地很轻地说道,“阿梨姑娘,留几个,便是挖挖土地,埋尸首都好。”
“主力军已毁,剩下兵马不成气候,”颜海戚道,“二小姐,我赞成不杀。”
“但若心软放走,必又成流寇,”李满也出声,“剿匪也得人力,不如眼下直接杀了。”
“跟其他兵马一样,收来做我们的兵呢?”杨富贵好奇。
“绝对不可,”张稷声音冰冷,“这几日斥候入城所打听,陈家兵马恶名昭彰,罄竹难书。他们跟佩封那些兵马并无不同,都曾屠杀过大量无辜百姓。不仅流民,还有进出商队,闲散的行脚商,他们杀了一队又一队。”
安静一阵,夏昭衣淡淡说道:“所以,杀吧。”
“是!”颜海戚应声。
看着他的背影离开,夏昭衣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手里的手稿。
苏玉梅在旁,全程没有说话,现在看着夏昭衣,少女侧容宁静清和,肤色如白梨粉杏,安静眨着眼睛时,她眸子里的清澈华光会令每个人都好奇,想去深究她在思考什么。
是星空,还是深海,是远古,还是将来。
苏玉梅走南闯北,见过许多国色天香的美人,眼前少女虽清美秀雅,精致耐看,但远不及那些绝色美人来得动人心魄。
可是她身上这亲和又清冷的淡泊气质,却有一股忽远忽近的吸引力。
不仅对于男人,而是无差别于男女老少。
说端庄,不是,她比端庄更具六分灵动。
说活泼,不是,她比活泼更胜六分沉稳。
这气质,令人敬畏同时,又想亲近。
只要她一出现,目光中似乎见不到旁人,不管旁人多美艳绝伦,都不及她身上的光。
“阿梨,”苏玉梅出声说道,“你不想杀。”
夏昭衣转眸看她,顿了顿,说道:“没人爱杀人。”
苏玉梅下意识朝张稷看去。
好巧不巧,张稷朝她看来。
苏玉梅一阵局促。
“我不是爱杀,”张稷说道,“苏姑娘,我所杀之人,皆是于大局所想。”
“……”
夏昭衣眉心轻轻拢着,合上手中文稿。
如同林家兵马那样,整个陈家兵马,夏家军同样灭尽。
现场无一人生还,尸山血海延至天边。
夏俊男和简军不赞成夏昭衣过去,夏昭衣仍是去了。
自坐骑上下来,她举目四望,滚烫浓艳的鲜血极具表现力,冲天腥气更加剧了感官的强烈冲击。
狂风吹荡而来,夏昭衣白皙皎洁的脸在满地血泊中显得几分灰,转而变为苍白,没有半分血色。
一个人死亡,和一百个人死亡,区别很大。
一百个人死亡,和一千个人死亡,区别更大。
以及,别人造就的修罗场,和她亲手而为的炼狱,又有最本质的区别。
天空云海卷伏,广袤无垠,高处的大风一起,便荡乱整片云层。
而这么猛烈的大风,像是要将血气都卷入云霄中一般。
夏昭衣敛眸,说不出话。
终究是数千生灵在此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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