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蛛……阿蛛……停下,不要……”顾里惊恐大叫,就算他再迟钝,此时也能预感到,让墨涤剑出鞘需要朱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了。朱知的动作停顿一下,却终于没有回头,眼帘微垂,他疯狂运转身体内所有妖元力,将它们全部输送入双手之中,终于,墨色长剑最后一挣,全身而出。刹那间,风雷隐隐,日月无光。五品妖君端坐于地,白袍猎猎飞扬,而那片夺走无数妖修性命的桃花林海,却如同摧枯拉朽般尽皆枯萎在地。一剑光寒耀九州。墨涤剑——出鞘!朱知长身而起,双手一招,墨色长剑与剑鞘化作两道流光,转瞬投入他手中。“阿蛛……”顾里的声音已经颤抖的不成调子:半空中一手执剑一手执鞘的朱知,简直如同天神般威风凛凛不可一世,桃花林枯而复生,生而复枯,在墨涤剑下似是被完全碾压。群妖欢欣鼓舞;蓬莱岛的地仙们却是神色凝重;白云子眼镜蛇仙鹤惴惴不安;而顾里,他的心就宛如被人用刀子慢慢切割,用烙铁残忍炮烙,痛得连呼吸都不能了:他看不见那个横扫一切的蜘蛛精,只能看见一团燃烧的火焰,每一颗火苗,烧的都是蜘蛛精的修为,甚至他的命。“阿蛛,不要……宁可我们都死了,最该活下去的明明是你,你明明就是那么前程远大的妖中君王,明明将来……你可以真正带着墨涤剑横扫所有魑魅魍魉,不要……不要为我们这群废物牺牲掉,不要啊……”顾里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眼泪在脸上横流,怎么也没办法止住,那架势,仿佛要把这辈子所有的眼泪都流尽似得。“别这样,也许……结果不至于糟糕到这个地步。”白云子本来想故作轻松地“斥责”顾里杞人忧天,然而话出口,他才发现自己说瞎话的本事并不如想象中高明。“不会更糟糕了,如果只是让墨涤剑出鞘,或许还不至于就要了他的命,然而这片桃花林,还有那个叫什么坨罗杀的怪物,阿蛛……他根本就是要和对方同归于尽,为了救我们……骗子,说什么为我们自己而战,全都是胡扯,他根本就是在舍己救人。”顾里伸袖子一把擦去脸上眼泪,哽咽嘶哑的声音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当他看到朱知如同流星一般向桃林正中急坠而去时,终于忍不住扯开喉咙大叫道:“混蛋,你就骗我吧,一个妖精舍己为人,谁要你有这种觉悟?你又不是大英雄,告诉你,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领情,我一个堂堂人类竟然要被妖精救,还怎么有脸活?”
旁边眼镜蛇本就心中烦乱,此时终于再也受不了,尾巴拍在地上啪啪作响,它不耐烦道:“我理解你面临生死离别时肝肠寸断的悲痛,但现在蜘蛛精还没死呢,那把剑很厉害,他付出所有修为性命换来人剑合一,破桃林,斩杀坨罗杀不过是片刻之间,最后应该还能给自己留点时间和你交代遗言,你有什么话就那个时候说吧,该骂骂该吼吼,想殉情都没问题,或许蜘蛛精害怕你死,能硬撑着活下来也说不定。”这份毒舌比起顾里也不遑多让了,以至于虽然它说的很有道理,白云子却还是一瞬间就产生了把它套进麻袋里砸死然后炖蛇羹的冲动。顾里这个时候却前所未有的“宽宏大量”起来,他全部心思都在朱知身上,哪里还会在意眼镜蛇说什么。“轰”得一声巨响,仿佛天崩地裂一般,大地随着声响剧烈晃动,接着远处一白一黑两道身影一飞冲天。随着两人越升越高,吸取了全部桃花林和妖修元力的天魔坨罗杀身形也在不断改变,原本庞大的黑色身体慢慢伸展柔软蔓延,到最后竟然成了一道长长地黑色匹练,忽然似是一阵风来,匹练倏然暴涨,顷刻间天昏地暗,原本晴朗的天空迅速被匹练吞噬,眨眼间大地便被墨色般的黑暗笼罩,伸手不见五指。“啊……”惨叫声接连响起,顾里身子忽地一软,“咚”的一声坐在地上,四肢百骸泛起剧烈地疼,仿佛有千万根细针扎进了肉里,正在向外抽取他的骨髓血肉,这种痛苦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最恐怖的是他竟然连一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虽然看不见别人情况,却也知道此时情形着实紧急万分,顾里先是一阵紧张,但很快便放松下来,索性也不再挣扎,摊平了四肢任那痛苦蔓延,他的嘴角甚至都露出一丝微笑,想着就这么死了也挺好,阴间路上有阿蛛陪伴,大概也没有厉鬼冤魂敢欺负自己。刚想到此处,就见无边黑暗中猛然一道亮光闪过,如同夜空中贯穿天地的粗大闪电。下一刻,高空上长声惨叫响起,黑暗潮水般退去,朗朗晴空仍是一碧如洗。纯净的蓝天下,朱知白衣几乎被血染红,而对面的黑色坨罗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如同一枝经不住寒霜迅速凋零的黑色花朵,最终崩飞成片,消散在烈烈阳光中。“阿蛛……”剧痛在黑暗退去的一瞬间便消失无踪,顾里身上重新恢复了力气,这家伙一个鲤鱼打挺跃起,冲着天空大吼大叫。仿佛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半空中几乎成了血人的朱知忽地直挺挺坠落下来,死里逃生的群妖潮水般涌上前,伸出手臂接住那个急速坠落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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